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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thinking the urban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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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 sp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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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engzhou’s urban–regional history can also become a promising entry point to decode modern Chinese states – in terms of how they have been shaped and transformed spatially, rather than the other way ar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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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城市时代是一个投机的时代。 在等待拆迁的城中村里,在疯狂抢购的售楼处门口,在频频爆出的“地王”报道中,在仔细计算“六个钱包”的承受能力的计算器旁,在红着眼睛追踪城市房价的上涨速度的时刻,甚至在每一张“假离婚”或“假结婚”的证书里,我们所有人都成了一个躁动的城市时代的见证人和亲历者。 城市的决策制定者们也不例外。他们往往把目光投向远方,投向一个被许诺的未来——在他们看来,这个未来可能正在此刻的纽约、伦敦或者东京上演,也可能深藏在当地厚重的历史积淀和被时光湮没的地景之中,而他们愿意用自己的雄心和毅力把这份许诺照搬到此时此地。在政策制定的各个环节,一种无法言明的“渴望”往往主导着城市的规划图纸和政策文本,而这些文书又中介和转化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在真实存在的当下和被期许的未来之间,有着无数条模糊但又客观的罅隙。行进在时间之轴上的我们大概可以避开其中一些罅隙,但却无法保证能规避它们全部。这就造成了一种不确定性:没有人知道那个被渴望和许诺的未来何时能够到来,甚至是否能够到来。 城中村的改造可以拆了又停,然后换一种名字和面目再卷土重来。村民们能做的常常只有等待,而栖居其间的“流动人口”则要时刻做好迅速搬家的准备。 大中城市的房价也可能会发生分野,价格先在小城市松动开来,然后逐渐传导,到最后甚至连大城市的核心地段和所谓“优质楼盘”都风光不再。“六个钱包”换来的房价上涨的希望消弭于无声无息之中。 很多地方政府也会逐渐发现,“地王”的时代慢慢结束了,曾经的“地王”可能已经债务违约,甚至身陷囹圄。以土地作为标的物的击鼓传花游戏几乎玩不下去,只能靠自己麾下各种改头换面的城投公司来给自己接盘。 有的地方也许能够以巨大的代价完成令人瞩目的景观构建,打造出新的古建和奇观,但更多的地方并没有这么幸运,曾经构想得有多么大胆,现在失落得就有多么寒酸。 大同城墙(摄于2013年7月) 所有这些故事,最终都指向了如下关键词:投机性城市主义(speculative urbanism)。 投机的起点是面对不确定性时的焦虑——世界在变,而我要如何应对?一个直接的应对策略,就是尽己所能地去参与大家都在热衷的那些话题和游戏,生怕会落了下风。在城市空间之中,这就意味着土地和房地产的交易变成焦点,它们不仅有着市场交换的属性,还关联着文化和情感维度的意义。 但我们还需要继续追问,这种空间意义上的不确定性和焦虑体验,以及相应的应对策略,又是如何一步步被造就出来的?是谁在主导着这样的转变历程?批判城市研究者 Gavin Shatkin (2017) 针对亚洲城市进行了深入调研,提出了亚洲城市政治的“地产转向”(real estate turn)的论断。 在Shatkin看来,东亚、东南亚和南亚很多地方,国家行动者都在纷纷尝试加大对土地市场的控制力度,并将其转化为国家治理和合法性建构的重要手段。换言之,土地市场的建构和扩展,以及随之而来的地产繁荣,在亚洲语境下应当被视为“一种带有特定治理目标的政策工具”,而非单纯的市场行为。 这一论断接续并发展了大卫·哈维著名的“城市企业主义”理论 (Harvey 1989),在亚洲语境下凝练出了一条别样的政治经济解释路径,并凸显了国家在其间扮演的关键角色。社会学家Michael Goldman 在印度也观察到了类似的现象,他还进一步将当地的种种政府作为归纳为“投机性治理”,并辛辣地评论道:“地产变成了真正的国家”(real estate becomes the real state)。 不仅如此,Goldman (2011) 还为我们贡献了本期的主题词——投机性城市主义。城市主义最初被路易斯·沃斯界定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以区别于传统的乡村生活方式。而在亚洲的城市巨变之中,我们正在经历和所要理解的这种城市生活方式已经全方位地被土地和地产的关切所笼罩。 在土地/地产主导的治理路径和政策过程之中,我们不得不经历前面陈述的那一系列故事:城市规划和发展战略的冒险性不断提升,新自由主义的治理思路不断扩散,日常的不确定性和焦虑不断加剧,社会和空间正义的关切也让位给了对速度、规模、吸引力和国际竞争力的追求…… 然而,投机是一个跨越了不同尺度和领域的动态,除了宏观的政治经济结构和进程之外,它也镶嵌在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甚至思维方式之中,让我们不知不觉间成为特定政经结构的同路人(乃至拥趸)。 在人类学家 Laura Bear (2020) 看来,投机并不是赌博、虚幻或者占卜的代名词,它应当被理解为一种面向未来的情感劳动、体力劳动和智力劳动的复合。未来总是内蕴着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所以我们不得不动用自己的理智和劳作,借助各种各样想象的技术(the technologies of imagination),去应对不确定的价值和变动的伦理秩序。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句在改革开放之初响彻特区的口号就是一个在时间维度上运作的想象的技术,它以一种点石成金的姿态把日常生活的节律裹挟进了商品经济的号角之中,其中被许诺的速度、效率和光明的未来让我们无法抗拒。 打造“世界城市”、房价一定会接着涨上去、拆迁之后就能发家致富、努力攒钱在老家县城买套房子……诸如此类的话语和信念也是想象的技术,它们虽然来自不同的主体,也指向着不同的人生,但是都把空间转化为一种积累资本的手段,在城市的肌理和生活的足迹之中嵌入了各种或明或暗的计算、评估和想象。 「城识」公众号近期将围绕着投机性城市主义这个概念,向大家推介四篇针对印度、加纳、越南和印度尼西亚城市状况的讨论。希望读者朋友们能够通过这些文章进一步了解班加罗尔的“世界城市”构建历程、阿克拉的房地产前沿、非自由主义语境下财产的时间性以及雅加达洪水危机的投机性建构,同时也希望大家能够关注到这些“别处”城市状况与我们自身城市经验的相关性——往往只有把视线投向别处,我们才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 下面四篇文章的导读将在三月份陆续推出,欢迎大家关注! Goldman, M. (2011). Speculative Urbanism and the Ma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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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是「城识|关键词」栏目的第一篇推送。 近半个世纪前,雷蒙·威廉斯出版了影响深远的《关键词》一书,用一系列彼此关联的词条和例句来阐释变迁中的文化与社会。借助这一系列关键词,威廉斯得以剖析词汇背后的意义历程,描绘社会实践和思想图景的变迁,并厘清他所处时代的情感结构(the structure of feeling)。 “情感结构”与意识形态不同,它意在捕捉人们在面对文化与社会变迁时内在的情感反应——这些情感暗流往往以细致而微的方式塑造着社会、艺术、文学和日常生活动态。「城识」公众号力图在方法论上借鉴威廉斯的做法,努力捕捉我们时代的“关键词”和城市变迁过程中的“情感结构”。 我们将遵循威廉斯在书中选择词语的两个标准:一是在特定的活动及其阐释中具有意义和约束力,二是在特定的思想形式中具有意义和指示性。由此出发,我们希望能够深入城市词汇和语言的内部,剖析它们所关联着的城市状况、城市经验和城市进程,更细致地描绘社会变迁的时空图景,从而更好地理解和把握这个正在展开但又充满矛盾的“城市时代”。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从“为什么没有中国版的城市政治学”这个问题出发,进一步聚焦“城市”、“空间”与“政治”三个关键词。这一讨论立足于列斐伏尔、大卫·哈维和多琳·马西(Doreen Massey)等人提供的思想资源,力图展示这些关键词“在特定的思想形式中具有的意义和指示性”,同时也充分关注中国的城市(政治)状况,希望能够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一个别样的分析视角,帮助大家更进一步反思周遭的城市变迁。 一、如何谈论城市政治? 2015年时,有一位城市规划出身的青年学者写了一篇文章,其中有一个小节的标题叫《为何没有一门城市政治学课》。文章的核心观点是,城市政治学是对城市权力的追问——无论是向权力讲述真理,还是参与决策权力,这都是规划的一个基本关切。以往的规划师往往只埋头画图纸,他们并不十分关心城市规划从编制到实施的过程中存在的各种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但是这种忽视很可能导致他们的蓝图只能是一张“蓝图”而已。 这是上面那位作者想要表达的观点,而为了论证这个观点,她引用了一本经典教科书——《城市政治学理论》。如果遵循传统的城市政治学的框架,那么我们的讨论就必须围绕这几个议题: (1)政治权力的结构:具体来说就是精英政治和多元论的纷争,城市权力是掌握在少数的精英手里,还是广泛分布在不同的人中间,是他们的互动造就了一种多元的权力格局? (2)政府组织的结构:民选官员与所谓的官僚制——那些政府官员——之间的关系,何种构架和安排最为合理有效? (3)政治行为的结构:不同的行为主体之间如何联盟,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来主导一个城市的政治决策,改变决策者的政治行为? (4)空间关系的政治:它立足于古希腊的城邦概念之间的连接去思考,在一个在现代的城市语境里边,有什么样特定的政治、经济和空间结构和政治行为、政治结构、政治组织的编排。 但是,这些“正统”的、“经典”的城市政治学理论,并不能帮我们解答此时此地的城市困惑。《城市政治学理论》——这本书和以它为代表的这个学科——太多地受制于美国的语境。哪怕是在上世纪后半叶逐渐获得统治地位的增长机器理论[1]和城市政体理论[2],也与纽黑文或者亚特兰大这样的地方政治状况紧密相关。但是问题是,来自这些地方的城市政治经验为何适用于中国?我们又为什么一定要削足适履地开展这种“应用”? 也许,我们可以不再谈论“urban politics”,而是把目光转向“politics of the urban”。表述上的微调,可以提醒我们努力把城市政治学从美国语境里摆脱出来,从而去重新思考中国的城市经验——这也正是“把中国作为方法”的题中之义。 在日本汉学家沟口雄三看来,“以中国作为方法,就是以世界作为目的”[3]。换言之,我们要立足于中国的城市经验(和教训),来与其他国家的观察者和研究者做更进一步的对话,从而更好地在全球的尺度上理解我们的城市变迁和城市变迁背后的权力关系,这才是城市政治研究(politics of the urban)真正应该关切的问题。 而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重新思考三个关键词——城市、空间和政治。 二、关键思想家 在我们的讨论里,有三位思想家扮演关键角色: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大卫·哈维(David Harvey)和多琳·马西(Doreen Massey)。 列斐伏尔1901年出生,1991年去世,见证的正好是一个革命的世纪。他在早年是法共(法国共产党)的笔杆子,关于辩证唯物主义的很多写作是法共的经典文本,但是在上世纪50年代因为反对斯大林主义被法共开除出党。在那之后,他的关注重心逐渐从农村问题转移到城市问题。到了1968年,他提出了著名的“城市权”(the right to the city)概念,在 1970年出版了重要著作《城市革命》,1974年出版了代表性作品《空间的生产》。 大卫·哈维在中文世界也许更有名一些。他出生于1938年,在生涯早期主要做定量的地理学研究,并在1969年前后出版过一本关于地理学定量方法的教科书(《地理学中的解释》)。但是,在前往美国的Johns Hopkins大学任教之后,他发现巴尔的摩有很多无家可归的非洲裔美国人,这些社会不正义的问题引导他逐渐转向对马克思的阅读。在与《资本论》对话的基础上,哈维在1973年出版了他的经典著作,Social Justice and the City,这本书也标志着人文地理和城市研究的一个批判转向。[4] 多琳·马西生于1940年代,在2016年去世。她在1970和1980年代是新马克思主义阵营的重要成员,提出了著名的“劳动的空间分工”(the spatial division of labor)理论。面对诸如英格兰东北部“锈带”(Rust Belt)这样的地方,马西提出“空间不仅是经济活动的背景,而是组织和体验这些经济活动的核心环节”,权力关系、全球联结、地方与身份认同以及空间本身的多层次和多维度,这些不同的动态彼此相互交织,共同塑造了全球化时代的本地苦难。 到了1990年代之后,她开始尝试着把新马克思主义立场与女性主义的分析视角结合在一起,同时也十分关注与后殖民分析框架的对话。所以当我们阅读她的晚期写作的时候,会发现她的笔触变得更加温柔一些,更关心个体,关心人的处境,关心人的情感,关心偶然性,关心差异。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借助这三位思想家的理论资源,来逐个探讨我们的三个关键词:城市、空间与政治。 三、什么是城市? 什么是城市?如果你依然坚信城市是一个有界空间的话,可能首先需要思考是否可能——以及如何——划定一个城市的边界。 大卫·哈维对这个问题的回应非常直接:城市应该被视作一个过程,任何一个城市都是城市化进程的产物。不管我们去观察城市还是别的什么产物,我们所观察的此时此刻只是演进过程的一个横截面、一个恒存、一个瞬间,而这个过程是永无止息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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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主义是一种生活方式。” 1938年,路易斯·沃斯(Louis Wirth)在做出如此论断时大概不会想到,时隔近一个世纪之后,他的声音依然飘荡在很多城市的上空,不断告诉人们要通过城市规模、城市密度和城市的异质性来把握城市带来的崭新的生活体验和社会状态。当然,在不同的语境中,人们对待城市规模和城市密度的态度迥异:有些地方在礼赞这些城市要素,另一些地方则开始摆脱它们,力图以一种降低密度和控制规模的姿态打造别样的城市景象。 但是,无论语境和姿态如何不同,城市始终镶嵌于经济全球化进程和民族-国家政治叙事的中心环节,不仅有力地主宰着特定的经济结构,也紧密关联着不同版本的现代性想象。在诸如“全球城市”和“一线城市”这样的话语层出不穷之际,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乃至人生际遇也越来越裹挟在针对城市的话语和政策体系之中。有的人因此“逃离北上广”,有的人成为纷至沓来的“抢人大战”的目标,还有一些则瞄准了作为潜力股的“新一线城市”,在成都、杭州或合肥这样的地方开启自己的事业与生活。当将近三分之二的中国人落脚于城市之中时,我们又猛然发现曾经的“乡愁”开始变得模糊,而“回不去的故乡”成了我们新的乡愁。 面对这一巨变的城市图景和一系列与之关联的社会变迁进程,人们对城市议题的兴趣也与日俱增。除了建筑学与城市规划,还有诸多学科涉足其中,共同为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些城市现象贡献自己的力量。比如,城市地理学的研究为我们揭示了城市空间结构的变迁过程和机制,城市社会学则深入探讨了城市化的一系列关键时刻如何嵌入又再造了绵延的社会结构和互动关系,城市政治学开始思考这样的巨变在权力关系和治理机制等方面的投影,而城市经济学延续对集聚经济的关切,跨越时空呼应着沃斯有关城市规模和密度的讨论。 所有这些学科都有力地增进了我们对变迁中的城市空间与社会的认识,但也面临着一系列共性的问题。首先,这些学科都有着自己各自的知识背景和学科传统,它们对待城市议题的方式首先需要服从于既定的学科范式。因此,这里生成的很多针对城市现象的讨论常有一种把城市视为背景、对象或容器——而非主体和主题——的倾向。同时,不同学科脉络的讨论常有不同的侧重点,它们也许偶有交错和对话,但并不总能共同推进对多维度城市现象的共时性探讨,这让我们难以从统合的视角去把握城市变迁的多重面向。不仅如此,这些学科的很多讨论还在本体论层面缺失了一个关键的反思环节:当我们谈论“城市”时,到底在关切什么?在不少现有探索中,论者常常不假思索地接受“城市”的行政区划设定,简单地把区划边界作为城市的边界,而忽视了跨越边界的城市过程和多样的城乡关联。 有鉴于此,我们需要更加深入地把握其他可能有助于我们理解城市和城市生活的思想与理论资源。在社会科学众多细分领域中,城市研究(Urban Studies)是一个重要的门类,其与上述各专门学科都有着紧密的联系,并在博采众长的同时又对自身的问题意识和研究路径有着清晰的界定。面对不断演化的城市现象,城市研究者也在积极探索新的理论和认识论工具,以期真正将城市本身作为研究的主题,更加深入和批判性地探询城市过程自身内蕴的脉络、谱系与逻辑。本文立足于对近年来学科演化轨迹的梳理,从城市研究的本体论、认识论和理论脉络三个维度切入,邀请读者通过如下三个问题重新思考当下的城市经验:到底何谓“城市”?我们如何才能把握多重的城市经验?城市空间变迁背后的逻辑又当如何阐述? / 何谓“城市”?城市研究的本体论反思 城市是一个动态的时空与社会过程,而非静态的有界空间。大卫·哈维对这个观点的论证主要立足于他发展了的辩证法框架(Harvey, 1996)。在他看来,现实中的过程比其产物更为重要。在我们的观察中,任何产物都只是演进过程中的一个横截面、恒存(permanence)或者瞬间,这个过程本身是永无止息的。如果把这个产物(比如某个特定节点的城市景象)当成一个静态的、一成不变的实体,那么就会忽略绵延和变迁的过程本身,并因此与真实的城市状况和城市进程失之交臂。对此,亨利·列斐伏尔也做了非常有洞见的论述。在《城市革命》(The Urban Revolution)一书中,他区分了 city 和 urban,用前者来表征诸多专门化的学科作为对象进行论述的固定和有边界的实体(“城市聚落”),而用后者来提醒我们当下正在全球尺度上演化的城市进程(“城市社会”)。换言之,列斐伏尔所界定的“城市”(urban)是无边、弥漫和全球性的过程,是充分承载了当下具有宰制性社会关系的时空景观,也是我们理解全球和全局性变迁的最重要的切入点。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因应列斐伏尔的这一分析视角,城市研究者不断推进在城市本体论层面所做的探索,力图更好地把握城市这个“具体的抽象”。在对巴西圣保罗一处临时性的居所开展的分析中,柯林·麦克法兰(Colin McFarlane)注意到,我们要更加关注类似这样的城市元素是如何从“日常生活之海”中逐步构建起来的。(McFarlane, 2011a)在他看来,城市在本体论的意义上可以被视为一种不断进行的“聚集”(gathering)过程——正是在收集、合成、排列和再利用的微观实践中,我们方能切实把握城市空间内蕴的过程性、关系性和生成性(becoming)。这样的分析进而邀请我们去探索如何能够从德勒兹意义上的“组合”(assemblage)视角重新理解城市。在麦克法兰的论述中,组合视角既是一种思考的路径,也清晰地表征着城市进程的内在属性,因为它在时间性的维度关联着城市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它能有助于我们理解如下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多种零碎的事物为什么以及如何累积在一起,并使特定形式的城市主义成为现实? 透过组合视角,我们不仅能充分把握差异、多元和不平等的城市主义得以生成的具体语境、过程和机制,而且可以进一步探索城市进程中社会要素与物质元素的相互作用机制,重塑城市研究中对能动性和批判的构想方式,并为更具寰宇性的别样的城市想象奠定基础。(McFarlane, 2011b)当然,在批判城市研究的视野之下,组合视角对物的能动性的关注需要与“更广泛的整体性”(尤其是政治经济结构等“语境之语境”)衔接起来,以更好地剖析城市空间变迁过程中嵌入的社会力量及其演进动态 。在这个意义上,虽然德勒兹在针对组合的论述中主要聚焦流动性、不可预测性和物质本身内蕴的活力,但是城市研究中对组合视角的调用更为关注这些纷繁的物质对象如何能够有助于界定我们思考城市问题的语境,从而推进对这些问题的理解与解决。 在诸多亟需理解的城市语境中,来自边缘的声音日益占据中心位置。在当下常见的解读中,城市边缘(比如城乡结合部或“城中村”)常常被视为“尚未(足够)城市化”的地方,或被贴上“脏乱差”的标签——并因此成为被整顿和改造的对象——最终目的则是促成这样的地方实现所谓“全面城市化”。但从本体论的维度来看,城市边缘的意义远不止于城市空间外扩的前沿地带这么简单,它们在形态上也许是外在于常见的城市想象的“他者”,内里却蕴含着成为城市(the city yet to come)的过程本身。 围绕着内与外交织的辩证法,我们得以在这种边缘化的城市性中更加鲜明地窥见形塑城市空间、城市社会与城市进程的诸多力量与机制。只是,对于城市边缘的学术探讨常常被一种霸权性的学术话语所笼罩:过往的一系列文献都倾向于用植根于英美城市经验的“郊区”(suburb)来命名全球各地彼此迥异的城市边缘,而无视这些不同的边缘在本地语言中的称谓所呈现出来的丰富的历史和地理语境。(Zhao, 2020)北京的城乡结合部、珠三角城市的城中村、印尼爪哇岛的desakota、巴西的favela,以及遍布全球南方国家的所谓slums ,这些不同的词汇表征着差异化的城市经验,也在提醒我们进一步探询语言中所蕴含的城市本体论议题,而这方面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 城市认识论:如何把握多重城市经验? 认识论的主要关切是如何确认特定的知识为“真”,因此对于各个学科来说都是构建自身知识体系的重要基础。过去20年间,城市研究在认识论方面的一个重要进展是比较城市主义(comparative urbanism)的兴起。在后殖民主义等相关理论资源的启发下,城市研究开始反思既有理论图景在地理维度的缺陷——欧美中心主义,并逐步把其他地方的经验观察纳入知识体系构建的过程之中,力图借助比较研究等方式更好地把握多重城市经验。这一文献脉络摆脱了用一小撮英美城市构建起来的大量所谓“城市理论”,把目光聚焦在传统理论无暇关照、甚至在地图上隐身的“寻常城市”(ordinary cities)身上。虽然这些寻常城市汇聚了全球南方的多数城市人口,但在传统的城市知识体系中却缺乏话语权,不得不削足适履地屈从于来自纽约、伦敦、芝加哥或洛杉矶发出的“理论”声音——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沃斯。 在发表于2002年的一篇开创性论文中,詹妮弗·鲁宾逊(Jennifer Robinson)明确为这些寻常城市发声,呼吁那些沉溺于所谓“世界城市”(world cities)或“全球城市”话语的人们拓宽视野,去直面这个充满了(寻常)城市的世界(a world of cities)。随后,她进一步发展了自己的理论框架,并在2006年出版的《寻常城市》一书中系统总结了自己的核心关切: 我将着重关注针对城市生活的比较研究可能为构造这些别样的城市研究策略带来何种新的潜力。在这一探索过程中,真正重要的是去探寻处理不同城市之差异的有效路径,而非简单地把一些城市贴上“现代性”的标签,而把其他城市留在所谓“传统”的境地。同理,我们也不应当直接把其中一些视为更加“发达”的城市,并将它们放置在城市序列的更高等级之中。与这些惯常的思路相反,后殖民城市研究的路径要求我们勉力探索从看似迥异的城市生活和城市经验中互相学习的潜力。(Robinson, 2006: 41) 比较城市研究的路径摆脱了线性和目的论的时间观,深入反思了这类观点背后隐藏的殖民式和新帝国式的权力关系,超越了传统-现代二元论,采用一种更加寰宇主义的视角,把不同国家、地方和城市的迥异经验放置于研究图景之中。在具体的比较研究实践中,我们一方面可以通过溯源(genetic)的方式追踪特定的城市结果是如何涌现的,又关联着其他何种现象和过程;另一方面也可以采用生成(generative)的路径,把不同案例内蕴的奇异性(singularities)纳入对话之中,通过比较来识别关联,并获得构建新的理论的契机。(Robinson, 2022)但无论采用何种策略,都需要遵循差异性、关联性和可修订性的原则,拒绝简单套用任何宣称具有“普适性”的理论。 面对比较城市主义的挑战,那些依然秉持欧美中心主义的城市“理论”的拥趸们也开始了他们的反击。以艾伦·斯科特(Allen Scott)和迈克尔·斯托珀尔(Michael Storper)为代表的一众学者声称,“这些浮在表面的经验性的差异,不过是普适理论在不同地方的变种而已,不能简单地通过差异来反驳理论本身的正当性”。(Scott & Storper, 2015)在他们看来,城市研究应当聚焦所有城市的共性、普遍规律和内在逻辑,否则讨论将既不清晰也不合法。更具体地看,他们认为古往今来的城市发展都受到两个定律的主宰:第一,经济集聚是城市化和城市发展最根本的黏合剂;第二,集聚的空间表征是特定的城市土地联结机制(urban land nexus),以尽量同时满足所有经济参与者对邻近性的偏好和对负外部性的区位的规避。这样的观点并非孤例,在其他城市经济学家的写作中也常常得到呼应和支持,其中最有影响力的当属爱德华·格莱泽(Ed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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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空间的空间性到底是什么,它的日常性是如何体现在人们日常的交错、相遇和共时性之中,以及最终它的政治性如何在不断被塑造和重塑。这些问题都很重要,我们如果要更好、更全面地审视公共空间的话,就需要抓住类似这样的反思维度。